2010年10月8日 星期五

魂縈夢牽故鄉情 蔡雪嬌 –登於三崙國小50週年校慶及國泰國小個人網頁

雙親遷徙三條崙  追逐理想新生活
嚴格說起,我出生在四湖鄉的蔡厝村,二歲左右才遷居至這一個沿海務農維生的純樸村落(三條崙)。由於沙灘平直受風沙吹襲及海水侵蝕的影響,形成外海沙洲及內陸沙丘的獨特地形景觀,另因海水清澈,邊緣地帶有一片廣大的蛇田,每當海水退潮之際,蚵架便坦露無遺,也可以看到許多螃蟹走來走去在沙灘上找食物,十分有趣。父母親遷居至此,事業以及生活也走入人生的高峰,父親是公務人員並是雲林縣第一位具有合格獸醫師執照者,所以在鄉公所推動養畜業務等。母親一手擔負全省最大規模的養豬場,完全無人幫傭下,以科學化的衛生管理方式經營。
因為父母無暇管教,所以,我家五個兄弟姊妹偶而跟著鄰居「穿蚵殼」、「開蚵」賺外路,此外,沿廟旁小道到海邊檢海螺、螃蟹、蛤蠣,為生活中平添一餐鮮美海產風味餐.常是生活的插曲。早期海水浴場未設管理員及收費,我們常常在炎炎夏日的時候,到海邊游泳、弄潮、戲水,更常聚眾在濃蔭蔽天的防風林玩起了「風中奇緣」,跟著鄰家的大哥哥探險、玩官兵捉強盜、抓小鳥、說鬼故事、灌蟋蟀、烤花生、烤地瓜,儼然生態專家踏查似地渡過童年。
    三條崙的房子是大通舖,父親的體溫很高,冬天躺在爸爸的懷裏,仍然叫我們孩子們熱的受不了。二三年級的時候,多次發現鄰居偷了我家不少東西,其中有一回發現我家特有的算盤,上面烙有父親的親筆跡,卻赫然出現在鄰居的大桌上,我跟父親理直氣壯的說,鄰居偷了我家東西,我應該要拿回。父親只是平和的告訴我,他們家比我們更需要那樣物品。後來我又發現我家花了三萬元並且熬了三天三夜的「猴膠」補品,又到鄰居冰箱中,依然又是一貫的原諒。父親的寬容、身教言教,也造就孩子們敦厚、盡力而為、不與人計較的個性。
諄諄教誨親師情  學校是村里的精神堡壘
    雖然三條崙是個純樸的村落,放牛、種田、海事是孩童及家長的生活重點。然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卻深酪每位家長的心中。我們有很多學童,放學後吃過晚餐,因無事可做,就帶著作業及自修跑到鄰近學校的吳老師家中做功課,問問題,學校的吳老師不收補習費,義務指導我們課業,年少不知師恩浩浩,至今回想,不勝噓唏。學校最令人感到懷念的地方是圖書館,因為沒有門禁管理,所以六年來,暢遊其間,看遍了圖書館的藏書。另有即時成軍的各種團隊,更是我們繽紛童年的縮影,例如躲避球隊、桌球隊、排球隊、手球隊、樂隊、啦啦隊及合唱團等,當樂隊要於雙十節遊街時,我即是樂隊一員,當合唱團要比賽時,我又是合唱團員。這種因為學童量數不多,團隊成員重複排列組合,造就成十八班武藝皆通的學童和繽紛多彩的童年經驗。而指導團隊的老師,幾乎都是義務免費的,因此,地方雖偏僻,也培育出多位建中、南一中、南女中及北一女的學生。最出色出名的應該是曾任台北市立師範學院校長的吳清山教授及臺北縣直潭國小的吳順火校長
  國小最常去的校外教學(那時候叫遠足)地點是鄰近的泊仔寮港,從三崙國小校門口崙南村的方向直走約三公里,那裡有大大小小漁船靠岸的港口及拍賣漁貨的魚市場,漁產和三條崙一樣鮮美,貨色更多樣化,但是我們這一群學生貪圖的帶著零嘴出門旅遊的興奮。老師總是要費盡十足功力,才能看管這一群飛出鳥籠的雀躍興奮。每位教師無所不用奇極的想出教學新招,營造這個濱海學園的學習風氣。
朦朧勾勒故鄉影  相逢只能在夢中
對故鄉三條崙真的有初略的輪廓是在十三歲那年,為了就讀台南縣的明星學校,所以離開了從小生長的漁村,到台南私立鳳和中學住宿就讀,每個週末或隔週末回家乙次。一票國中一年級的小女生在宿舍中哭泣煎熬渡過第一週,到了星期六,用過中餐後,每位同學急速收拾行李(其實只有書包以及作業),從柳營火車站搭火車至嘉義,再從嘉義搭乘嘉義客運至北港,總是在最後一班公車的時間,最後的關頭,趕上從北港往三條崙出發的末班公車,披星戴月,終於回到三條崙,車外的漆黑一片,雜著木麻黃扶疏搖擺,交通不便,輾轉搭乘,就是當年的交通情形。最近三條崙多了聯營客運路線,從台北高雄至本村,交通的發展的日益便捷,但人口卻因為謀生因素逐漸流失。
再一次深烙三條崙的影像是在國三剛開學沒多久九月九日上午八時多,鄰居吳伯母搭乘計程車直奔我就學的私立學校,告訴我父親車禍死亡要我速速返家奔喪。頓時間,淚如雨下,腦中紛飛的是父親可能在醫院中的彌留畫面,收起書包,與老師無語告別上車。在車上,聽到吳伯母說起父親在高雄醫院照顧重病祖父後,深夜返家途中,因酒醉的計程車駕駛與貨車對撞,禍及一旁騎機車經過的父親,當時父親已經連續二三個月必須往返高雄照顧重病的祖父,工作家庭以及事親三方為難,那一夜,醫師已經宣佈祖父藥石枉顧,請父親回家準備,怎堪最後仍是白髮送黑髮?…此時計程車從台南經過水上西濱路線返回三條崙,路旁景象原是清翠的果樹,一進入北港便轉為木麻黃以及甘蔗園,平時週末回家,總是摸黑返鄉,一直都無法享受綠野的召喚,天是藍的令人著迷,我的心中只能禱告出現奇蹟,期望就在我到醫院的剎那,父親奇蹟似的復活。但是經過北港最大的醫院時,車子並沒有停留,我的心更沉入暗黑的失望,多少問號再心中重複閃爍?經過很長的甘蔗園,也經過一片墓園,再經過四湖,車子直駛車禍的現場-羊稠村,距離三條崙約四五公里的地點,映入眼簾是父親平躺在甘蔗園旁的身軀,他的臉龐慈祥依舊,彷若睡著的模樣。我心中吶喊著:為何上天如此薄愛父親?此後,奔喪期間一直露宿路旁。清晨,見許多同學搭乘校車或公車至四湖國中上學,同樣的路上,走這兩樣的人生。
自從父親車禍過世後,母親遷居至他的娘家口湖鄉,我就像拔除根的蘭花,落不到一個紮實人生。就連歸鄉,想的依舊是三條崙的人事,每回到了口湖,依然找了藉口轉回到三條崙,拜望吳老師,雖然物是人非,但回憶父親騎著摩托車,載著綁馬尾的我,奔馳在海清路上,是一幅親情不滅的圖畫。我們五個兄弟姊妹最喜歡較勁的是,誰是父親的最愛,有時候他到海邊釣魚帶著我,我打轉在他的身旁,沉浸在海洋豪情的呼喚,每一個打轉的「無聊」都是千萬個喚不回的父愛,夕陽的餘暉,輝映父女修長的影子,一步一斜陽,網羅人間幸福的溫情。
 一望無際平原風   千秋過盡樸實來 
    從三條崙到北港,轉車往口湖的路上(母親的娘家),必須經過一個高高的駁坎,這就是我童年對於山的印象與素描;在三條崙所看到的景觀,除了海洋之外,只有一望無際的平原,種植著花生、稻米、芝麻、蕃薯、西瓜、棉花等。經過嘉義到台南縣,看到遠處阿里山及關仔嶺,那時候才意會到山的翠綠與嫵媚,竟然與書本的圖畫一模一樣,叫人讚嘆,路旁的果樹與景觀都孑然不同家鄉;台南嘉義的土地是翠綠色的,三條崙的土地與樹木是黃褐色,尤其路旁的木麻黃經過海風吹蝕,總呈現滄桑的感覺。三條崙只分閩南人及外省人,對於榮民後裔倒也不生份的融合一團。中秋節最時興的孩童活動,是沖天炮射擊比賽。夜間裡,我們住在街上以及住在海邊的孩童(大部分是外省第二代子弟)各組一組沖天炮部隊,互相衝鋒陷陣,廝殺較勁,但卻從不衝突。  
國中時期到了台南縣,宿舍裡的同學說了一種未曾聽過的語言-客家話,頓時讓我茅塞頓開,知道臺灣另一個族群語言,我的名字用客家話說來像在說閩南話的「彩色橋」,生命就像七色橋一樣,顏色繽紛。同學們在星期日返校時,常帶著家裡包的水餃返校分享,對我而言,這是新奇的食物。三條崙的單純以及封閉,相較於外地的人文風俗種種,更是顯然。
望斷天涯路  心繫故鄉情 寒夜風雨叩門扉  疑似故人來
除了中秋節,最令人惦念的是農曆七月初十包青天壽誕。由於供奉包青天的海清宮香火鼎盛,七月初十成了一年中最熱鬧的時日,離家遊子,紛紛返鄉。街上擺著很多攤販,吃的用的幾乎都是平日商店所沒有的。我特別喜歡這一天,是因為媽媽會忙碌準備拿手好菜招待朋友,無暇管我們。用過餐後,父親總照例的開了一席麻將,我們小孩也會聚集著玩撲克牌。從張三到李四,挨家挨戶打擾,移師各位同學的家玩牌,偶而會有家長痛斥我們的喧擾,但這都無法礙著我們的玩興。七月初九的夜,大部分該返鄉的人都已經回來了,這也成了我們尋親會友的熱身夜,呼朋引伴,要比大年夜還更有團圓的感受,此時最怕有雨的日子,為我們串門子增添諸多不便。
有雨的日子,我們也會在雨夜中找尋玩樂。說鬼故事以及玩撲克牌是最經常的事情。就這樣,童年的玩伴一一都是回憶中不可少的一部份。尤其到海邊的路上,有著一大片的甘蔗園,裡面蘊藏著很多嚇人的故事,每一個故事中,都有著我依賴的親情。
近幾年來,返鄉的次數更少,平均每年返鄉一次或隔年返鄉一次。難總難,情繫千里,午夜夢迴,仍是故鄉海洋似愛情的呼喚,聽來心酸淒美,叫人垂淚;回憶裡閃爍的圖像,仍是故鄉的落日斜陽、童年玩伴追逐海濱的足跡、樹林扶疏搖曳的風情、熱鬧香火鼎盛的廟會,魂縈夢牽,叫人沉醉。如果,要我寫下故鄉的定義,諄諄教導的師恩,純真善良的風氣,西風吹蝕的滄桑,呼喚遊子歸鄉的叮嚀,遍尋不著驀然回首的愛情…都是妳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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